——南华县五街镇竞拍式承包松茸山采摘权的调研报告

2002年五街镇被云南省林业厅和国家濒管办昆明办事处评为“松茸之乡”；2019年云南省农业科学院生物技术与种质资源研究所与南华县五街镇合作打造松茸保育促繁基地。五街镇的松茸产地主要集中在咪黑们村委会开们小组，为了保护松茸产业健康发展同时发展村集体经济，开们小组针对出产松茸的山林（下称“松茸山”）的管理及因松茸山产生的利益的分配进行了长达19年的摸索和调整，形成了兼顾松茸产业健康发展、集体经济稳中向好、生态环境逐步恢复的集体经济管理新模式，是对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进一步深化的实践探索。

松茸山划片标志。

一、松茸山采摘权确立和分红模式发展历程概述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由于日本、韩国等国家对进口松茸的需求量增大，国内如四川、西藏、云南等松茸产地的松茸价格飙升。云南省南华县五街镇虽然是松茸重要产地之一，但是松茸产量十分有限。在当时，当地村民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村民之间也产生了采集松茸的恶性竞争，大量本地和外地村民涌入山林中寻找松茸，导致林地特别是出产松茸的菌子窝被过度踩踏，生态环境被过度破坏，一些童茸也被大量采摘流通进入市场，本是原始状态的松茸生长林区变成了垃圾随处可见、地表不长新草的恶劣环境。当时五街松茸面临着产量急剧下降，品质急剧退化，口碑急剧恶化的严重问题。

（一）通过拍卖确立松茸山采摘权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同时兼顾村民集体利益，南华县五街镇从1998年起开始逐步探索将出产松茸的集体山林经营权收归村民小组所有，并将松茸山林划分为大小不同的林块进行公开竞拍，村内和村外的任何人都可以参与到竞拍过程中，出价最高的竞拍方获得所拍林地的松茸独家采摘权，最终通过竞拍所得的所有价款归村民小组所有的集体经济运营模式。其中，做得最好的当属咪黑们村委会的开们小组。但是，由于松茸有松茸塘，每年出产区域相对稳定，开们曾经出现了，之前承包松茸山的外地人，在之后未承包松茸山的情况下，由于已经知晓了出产松茸的具体区域而潜入山中盗窃松茸的情况。并且由于外地人对松茸山的承包十分注重短期内收益，在外地人承包期间还出现了在采摘权即将到期时开始采摘童茸，以及为了防止虫菌的产生，在松茸塘内使用敌敌畏等农药的严重问题。以上问题的出现，致使村民小组不得不承担起监督包山人的责任，预防包山人使用农药、采摘童茸、循迹盗窃山中松茸等问题。从1998年到2019年期间，根据年纪稍大的村民回忆，有8次全村出动上山抓捕盗窃松茸的人，其中2次抓到了盗窃松茸的人，并移交到派出所处理。这些问题的出现，大大增加了松茸山的管理成本，也被村民特别是承包了松茸山的村民所诟病。

（二）参加拍卖松茸山的人员范围限缩至村小组

为了解决以上问题，节约管理成本提升管理效率，从2019年起，经开们村民小组的集体民主表决，将可以参加松茸山包山竞拍的主体由之前的任意人限缩为五街镇咪黑们村委会开们小组的村民。自此，以松茸山为抓手，通过竞拍的方式增加集体经济的模式正式形成。

二、松茸山采摘权确立和分红模式的具体做法和成效

（一）实行封山并将山林划分为多个不同的地块

从1998年起，在开始实行以竞拍方式包山之前便开始了以山脚或者山头较低处为边界的山林划界工作，旨在明确包山后的采摘范围，避免因包山后越界采摘松茸而产生矛盾纠纷，这为之后的确认采摘权打下了基础。但是，由于山林面积巨大，在划定山林边界的过程中仍然存在模糊地带。之后，随着五街镇人民政府的支持，开们小组逐渐通过拉铁丝网、捆绑醒目标志、喷涂封山字样等方式，将山林逐步划分为29块。

松茸山划片标志

（二）通过公开竞拍获取部分山林松茸采摘权

开们出产的松茸从每年7月底开始出土，到8月中下旬达到产量高峰，从十月开始松茸产量开始下降，到十月底松茸不再出土。按照松茸的出产时间特点，开们在每年的7月初，经由开们小组长通知，各户户长集中到开们小组活动室开始竞拍。竞拍流程包括：公布本年度拍卖的松茸山地块，依次从零元起拍，开们所有村民小组的户长均可任意提高竞拍价格，最终给出最高价者获得所拍松茸山的松茸采摘权。采摘权的有效期为4个月左右，至每年的11月中旬，村民小组将再次收回包山权，实行新一轮的封山。 

（三）竞拍钱款收归村民小组后按人头平均发放

对开们小组的村民来说，松茸山的竞拍后将产生两个部分的收入，一方面是得到包山松茸采摘权的农户可以通过售卖松茸来获得收入；另一方面，村民竞拍成功后交给村民小组的价款将按照村民小组内人口数量平均分给每一个人，其中包括老人、未成年以及包山的农户，简而言之，只要户口在开们小组，就可以平均分享松茸山被竞拍后的所有价款。例如，2024年，29块山地共拍卖所得118.944万元，开们小组共有76户，413人，平均每人分得2880元。

（四）竞拍式承包松茸山的成效

通过在村民小组内以竞拍的方式来承包松茸山的效果是显著的，一是松茸品质和价格跨级提高。村小组内属于熟人社会，相互之间来往频繁，相互之间能起到采摘松茸行为的日常监督作用。并且根据上一个阶段的经验，村民们在采摘童茸、打农药会影响林区产茸的质量和数量，更会影响本地松茸在市场上的价格，这些问题上形成了共识。一旦出现包山的村民在林区内采摘童茸、打农药势必会遭到其他人的强烈反对。所以，通过在村小组内部实行竞拍式承包松茸山的方式，杜绝了在山林中打农药以及过度采摘的情况，南华松茸的品质也得到了市场的信赖的认可，在价格上南华的松茸要比其他地区的松茸价格平均高1/3以上。另一方面，由于采摘童茸的情况减少了，松茸可以被包山农户发现后套上薄膜，埋上松针，继续生长，所以松茸的总重量也得到了大幅提高。更因薄膜阻隔了外部环境，大大降低了松茸虫菌的发生率。通过走访包山农户和收购松茸的老板，可以推算出今年仅开们小组产地的松茸出产总重量达到了3.6吨。二是生态环境逐步恢复。在村内竞拍包山制实行之前，村民们到了松茸出产的季节就会无序上山，不可避免的踩踏“菌窝子”，导致之后无论是松茸还是野生菌的产量都逐步减少。另外，村民从早晨到晚上一直在山中找松茸和野生菌，所以就会带上必要的食物和水，产生的垃圾也会随意丢弃，这就导致林区环境被破坏和污染。更严重的是，由于一些非本地居民承包林区后，为了减少和防止松茸内生虫，在林区内使用农药。而通过实行在村民小组内竞拍承包松茸山的模式后，由于大家都互相熟悉，且互相了解知道包山的具体户，因此，为了不落下破坏环境，破坏集体资产的坏名声，大家在包山期间都会认真呵护林区环境，现在林区内已经看不到任何人为产生的垃圾，出产松茸的林区内的生态正在逐步恢复到原始状态。三是集体经济稳定可持续。经过长时间的轮换包山，每一个片区出产松茸的数量，每一位村民都能够有效掌握，村民们通过对一片山出产松茸的总价值与三个月内因参与到采摘松茸而无法外出打工等沉没成本的对比，经过估算也就得到了自己的心理价位，这样就能避免在竞拍过程中如同开盲盒一般以“赌”的心理漫天喊价，能够更好地维护竞拍人的利益，每一位村民也都能享受到因竞拍而带来的利益。

三、以竞拍式承包松茸山增加集体经济面临的困境

以竞拍松茸山来增加集体经济的模式在过去的一段时期内确实增加了当地村民的收入，保护了生态环境，但是这种模式十分依赖松茸的出售价格，有几个因素限制了这种模式的发展上限。

（一）包山农户对松茸缺少定价权

农户之所以乐意承包松茸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承包松茸山能够带来相对可观的收入，而这笔收入略高于农户在出产松茸的几个月内参与到采茸的几人外出打工的收入。在销售过程中，由于包松茸山的农户每天采摘的数量较大，且在每天晚上才能够将采摘的松茸从山中背出来，这就注定包松茸山的农户更加依赖以批发的形式将松茸卖给松茸商人，这些商人直接将松茸出售到昆明或者出口。虽然这些商人之间也存在一定的竞争，但是商人给出的价格仍会远低于市场上零售松茸的价格，而包松茸山的农户对此是无法拒绝的。因为，包山农户缺少销售渠道，无法快速将手中的松茸在一天内出清，而松茸必须在新鲜时出售才能获得好价格，所以只能依赖收松茸商人的定价。这就导致，包山农户无法让“好货卖好价”，最终包山农户在整个产业链中仍处于弱势地位。

（二）包山价格存在走低趋势

承包松茸山需要一定的门槛，一是要有启动资金，根据2024年竞拍的情况，最少需要2.3万元，最贵则需要53.7万元才能承包一块松茸山的采摘权。二是需要好经验，松茸呈棕褐色和周围松针和土地颜色相近，而如果想要培育一朵外形好的大松茸就要在松茸刚破土的两天内发现它并覆盖薄膜，这就需要农户对山林足够熟悉，不仅要了解出产松茸的具体地点，还要依靠好眼力才能找到刚破土的松茸，一旦错过了时机，松茸就会长大开伞，甚至生虫，价格直线下降。三是需要好体力，包山农户需要从早晨七点左右天刚亮开始进山寻找松茸，晚上七点半天黑从山中出来，在松茸出产量较大的时间段里甚至要打着手电筒找到凌晨。所以，必须要有较为充沛的体力才可以满足一天进山找松茸的要求。四是有三个月的空闲时间，找松茸的三个月时间里，包山农户是无法再进行耕种更不要说外出打工，只能全职在山林中寻找松茸。根据这几点的要求，再加上竞拍只能在开们小组76户内进行，所以事实上，承包山林的已经固定在具体的几户之中，而其他竞拍者由于不熟悉山林中松茸生长情况也不会贸然出高价竞争，由于竞争减少，松茸山的竞拍价格正在逐年略微下降，如图3。（需要解释的是，由于2022年松茸价格平均每公斤增长约120元左右，因此在2023年时，包山农户竞拍激烈造成了竞拍总价款的突然升高。）

四、以竞拍式承包松茸山增加集体经济的对策建议

依据上文所述竞拍式承包松茸山所存在的问题中，最根本的问题在于松茸的销售中未能实现“好货卖好价”，如果好的松茸能够卖出好的价格，那么有意愿承包松茸山的农户则会在竞拍的过程中给出更高的价格，集体经济总量则能够进一步得到提升。所以，结合实际以及五街镇正在做出的行动，笔者给出以下建议。

（一）打造松茸品牌

松茸属于国家二级濒危保护物种，因其数量稀少，但是需求较大，导致市面上未开伞的无虫松茸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在云南的松茸市场中，五街镇松茸有其独特的特点，一是香气浓厚、二是茸衣颜色较深、三是产量较少。所以，在市场中，五街的松茸不仅更受市场的青睐，价格也更贵。因此，有不少商贩从其他地区收购松茸，在市场上以五街松茸的名头进行高价售卖。一些客户买到了假冒的五街松茸，会认为五街松茸名不副实，不值得高价购买，无疑损害了五街松茸的名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五街镇人民政府从2024年6月起便开始筹备打造一个五街松茸品牌即“云生松茸”。“云生松茸”品牌当前的经营理念为只选品相好、个头大、香味浓的特级松茸作为销售对象，同时完善农残检测，重新设计松茸宣传册、包装盒包装袋（如图4），定价为1200元—1500元/公斤，打造高端松茸品牌形象，先走高端化、品牌化路线，打出名气，为之后在五街销售各等级松茸打下基础。与此同时在抖音和微店注册官方账号拓展销售渠道。几个月来，“云生松茸”获得了市场的好评，农户在售卖松茸时对比往年，均价提高了28元/公斤。

云生松茸品牌包装及松茸标准。

（二）培养农户线上售卖松茸能力

包山农户由于缺少通过网络销售松茸的经验，所以只能任由批发商定价。有了云生松茸的线上销售经验和渠道，农户可以通过“四个共享”更加轻松地在互联网上销售自家松茸。一是品牌共享，五街所有农户，只要是通过包山的形式采摘松茸的，都可以在自己抖音、微信视频号挂上云生松茸的销售链接，使用云生松茸的品牌，增加所销售松茸的知名度和品牌调性。二是资质共享，松茸属国家二级濒危保护物种，采集和销售松茸均需要办理相应的采集许可证和销售许可证，而办理两个证件的时间跨度约为10-15天，并且需要到南华县和楚雄州办理。农户挂靠在镇里云生公司名下采集和售卖松茸就可以避免办证的繁琐，避免无证采集销售触犯法律的风险。另外，云生公司还会为五街松茸进行农残送检，保障松茸可以刺身食用，该检测时间约为12-15天，同时需要花费6000元左右的检测费用，而这个检测报告也可以共享到每一个农户。三是销售资源共享，农户不仅可以自己挂上云生松茸品牌的链接对松茸进行售卖，云生公司也会邀请网红达人、镇领导站台直播带货，销售的松茸也会在农户中取货。另外，快递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快递费用的降低往往需要达到一定的单量并缴纳一定的费用成为大客户，云生公司在五街镇顺丰点办理会员并签约合作，农户可以通过云生公司的顺丰定点寄出冷链快递，降低运费成本。四是客服服务共享，由于销售链接为云生公司的松茸链接，因此，农户无需自己回答买方任何问题，云生公司的客服将提供解答客户疑惑、解决售后问题的一站式服务。总而言之，云生公司的成立将整个五街松茸产业组建成了一个大网络整体，公司为每一位包山农户提供从打造品牌、资质办理、网络销售、客服服务的一站式服务，解决了五街镇包山农户不想、不会、不敢线上销售的问题，让农户从统货销售走向线上零售，提高了包山农户销售松茸的单价。

五、结语

在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中，农户通过向集体经济组织承包土地等生产资料和生产任务，激发了农户劳动生产的积极性，解放了农村生产力。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农户使用机械有能力管理更多的生产资料，并且务农的收入已经无法满足农民群体对美好生活向往的需求。所以，不少农民为了提高收入外出打工，撂荒土地，或者为了避免因撂荒土地而受到惩罚则种植经济价值较低但较容易存活的作物。这些行为严重降低了集体资产的价值。另一方面，在通过对集体资产中物的分配过程中，由于集体内人口的增加或者减少，集体资产物的分配很难做到每时每刻的公平，这导致了村民间矛盾的产生。竞拍式承包松茸山增加集体经济的模式走的是一条，通过竞拍将集体内优质资产租给集体内部有能力、有意愿的人来管理的发展集体经济的新路子。这种新模式突破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中将“物”的形式的集体资产平均分配，每一户各自管理的低效模式，而是通过有能力者通过竞拍，付出一定的成本后获取集体资产一定期限一定范围的管理权，有能力者通过对集体资产更优质地管理获得了更高的收益，集体中的每一户则可以享受来自集体资产的更多分红。简而言之，这种新模式将集体资产的分配由之前的“物”的分配，经过竞拍承包后，变为了“钱”的分配，提高了分配效率，减少了因分配产生的矛盾，实现了集体资产增值。

总监审：姚卜成
监　审：韩世雄
责任编辑：朱峰